北宋时,四川眉山有个年轻人,家境一般却喜欢游山玩水,所谓不务正业,直到娶了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后的27岁的一天,他突然象变了一个人,足不出户、闭门读书,家里堆满了藏书。
这时他的大儿子刚满三岁,和后来出生的弟弟一起浸泡在书的海洋中,父子三人成为后来的唐宋散文八大家。他们就是父亲苏洵、哥哥苏轼和弟弟苏辙,并称“三苏。
宋人笔记中有“眉山生三苏,草木尽皆枯”的说法,意思是说“三苏”名满天下,如此厚重让小小眉山如何承载?
爸爸苏洵是如何成才的我们不得而知,可能他只是颠倒了大众所认可的读万卷书和行千里路的前后顺序吧。
他的儿子们在出生后看到的是发奋读书的父亲和满屋书卷,当然还有母亲的悉心调教,苏轼和弟弟不知不觉练就了一身无人能及的童子功,再加上勤学苦练,估计想不成才都难。
话说苏洵带着两个儿子进汴京就是现在的河南开封赶考,儿子们一起考中,尤其是苏轼,考了个第一名,美名传遍京都。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突闻母亲病故,按当时的通讯条件,母亲到死可能都不知道这个喜讯,这不得不说是个遗憾。
没几年,父亲苏洵和苏轼年仅27岁的妻子王弗也相继病故,几年间的一系列变故使年轻的苏轼第一次感受到人生无常,后来他写下了纪念亡妻的千古绝句《江城子》: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其实无常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当时有个年轻人叫王安石,他意气风发,胸怀大志,一心想缓解北宋的财政危机,他和皇帝宋神宗发起了变法,史称王安石变法。
可能是有感于前几年范仲淹的变法失败,王安石的变法相当激进,说起来,王安石的初衷是好的,他生活简朴,不为名利,以前做地方官实施的一系列地方变法也是相当成功,百姓富裕,人人称赞。
可他有些刚愎自用,听不进别人的意见,你想想,什么青苗法、免税法、农田水利法的实施需要好的地方官,按部就班,慢慢实施,他以为下面的人都象他一样有宏大理想,错!
很多地方官都是得过且过、应付了事,甚至借机贪污受贿,搞得民不聊生,还不如不变法。
苏轼也深感忧虑,他在做地方官的过程中,目睹了百姓的悲惨生活,写了许多诗词,被打印成册,传到京都,被认为诬陷朝廷,蔑视皇帝,在一伙小人的诋毁下竟被投入大牢,强行拷打与逼供,几乎被判死刑,这就是史上贻笑千古的文字狱“乌台诗案”。
经过八个月的牢狱生活,他被贬到湖北黄州一个破烂的茅草屋。他在此垦荒种地,营建“东坡雪堂”,自号“东坡居士”。
然而,从闻名天下的大文豪到阶下囚的人生转折却完成了他从苏轼到苏东坡的蝶变,他一步一步走出忧伤与梦想,成就了一个万人瞻仰、光彩照人的苏东坡。
那天是中秋节,他在酩酊大醉后写下了思念弟弟的《水调歌头》: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
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从此再没人敢写中秋诗了。
黄州是三国赤壁之战所在地,那天游览之后他写下了宋词豪放派代表作《念奴娇 赤壁怀古》: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
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
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念奴娇·赤壁怀古》拓本 苏轼 宋 行草
从此没人写出这样撼魂荡魄的千古绝唱了。
那天是寒食节,就是清明节前的一两天,在这个节日里,约定俗成不能生火没法吃热饭,天气又冷。
他写下了著名的“黄州寒食帖”,这也是他最著名的书法代表作,此时的苏轼对于事业绝望、对于现实愤恨、对于未来茫然,《寒食帖》把诗句的内容与书法的笔意高度统一起来,开始数行写得还平缓,渐渐地开始躁动不安。
寒食帖 又名《黄州寒食帖》 苏轼 宋
寒食帖 行书十七行 129字
节奏忽强忽弱,笔划细不嫌细,粗不嫌粗,字距行距随意而安,沉郁顿挫尽化于笔墨之间,实谓神品。
他的《枯木怪石图》,在简洁明了的画面上,怪石盘踞左下角,既怪又丑,好像在快速旋转,石后冒出几枝竹叶,而石右的枯木屈曲盘折,凝聚成一团耿耿不平之气,更有一股浩然正气。
枯木怪石图 苏轼 宋
枯木用笔迅疾、墨色变化多端,运用书法之笔法,飞白为石,楷行为竹,随手拈来,自成一格。
苏轼在绘画上不拘形似,强调表现自我,倡导“士夫画”,是中国文人画的开创者。
他的诗题材广阔,清新豪健,与黄庭坚并称“苏黄”;他的词开豪放一派,与辛弃疾并称“苏辛”;他的散文豪放自如,与欧阳修并称“欧苏”。
他的书法被称为宋四家的“苏黄米蔡”,即苏轼黄庭坚米芾蔡襄。他的画被称为北宋三大家的“米苏李”及米芾、苏东坡、李公麟。
洞庭春色赋(局部)苏轼 宋
当然,在黄州的后期,钓鱼烹饪打坐养生,练瑜伽尝美食广交朋友样样不拉,自此,一代大文豪诞生了。凡成大事者必经历苦难和折磨,不过更多的磨难还在等着他……..
王安石变法在轰轰烈烈中失败了,以司马光为首的守旧派上台,同党当政,又加上皇太后垂青,苏轼的仕途有了转机,他被直接调到京都做官,他身先士卒,做了很多有益于人民的好事。
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渐渐体会到王安石变法中的可取之处,怀有赤子之心的苏东坡慷慨陈辞,结果把朝廷上的新党旧党全部得罪,于是又被一贬再贬,最后贬到了当时被称为天涯海角的海南岛。
据说在宋朝,放逐海南是仅比满门抄斩罪轻一等的处罚,不过这时的他已经把这些功名利禄抛之身外了。
可事情还没完,徽宗即位,在奸臣蔡京的建议下又重新推行王安石变法,这次纯粹是为了敛财,在蔡京的指示下,徽宗亲自提笔用他那大名鼎鼎的瘦金体写下“元祐党人碑”几个大字,碑文中刻有309个黑名单上的人,其中为首的就是苏轼。
规定碑上的人及其子孙不许参加科考、不许为官、不许与皇族结婚等,并把碑树立于全国各地,以供世人唾骂。不过奇怪的是汴京的石碑不久就被雷劈中,徽宗迷信,立刻命人拆毁了全国的党人碑。
可笑的是,从此以后,人们都以是碑刻上的后人而引以为傲了。
中国的古典,尽管培养了很多伪君子,却也真的培养了君子,固执的老夫子们不教我们怎样玩弄文字, 怎样掌握一门技术, 怎样赚钱、赚大钱,它要把所有受教育的人都教成一个有敏感心灵和善良情感的人,教成一个有家国理想的人, 这些天真又可爱的理想主义者在现实里磕破头,流了血却又不死心。
就象苏东坡,其实只是个不断被勒令搬到更远更偏僻处去的倒霉蛋,可是在我们的内心,在那些被世俗伪装所包裹的隐秘角落里却有着对他最真诚的仰望,因为我们知道,他是美的,而这世上,可以永存的不过是真诚,善良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