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诗人王维(701-761),多才多艺,诗词、音乐、绘画书法都有很高的造诣。他的一首《渭城曲》,搅动了不知多少古今中外送别人的离情别绪。诗说: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垂柳依依
此词一出,竟成了当时轰动一时的流行歌曲,红极一时,久唱不衰。一时传诵不足,至为三叠歌之。许多诗人纷纷评论称赞。刘禹锡赞说:“间人唯有何戡在,更与殷勤唱渭城”(《与歌者》)。白居易赞说:“相逢切莫推辞醉,听唱阳关第四声”(《对酒》),可见影响之深广。
后来,人们更把《阳关三叠》当作送别的代用词了。每当人们坐在柳树下把酒送别时,歌伎们便弹起琴弦,演唱起来:
渭城朝雨,一霎浥轻尘。
更洒遍客舍青青,弄柔凝千缕柳色新。
更酒遍客舍青青,千缕柳色新。
休烦恼,劝君更尽一杯酒。
人生会少,自古富贵功名有定分。
莫遣容仪瘦损。
休烦恼,劝君更尽一杯酒。
只恐怕西出阳关,旧游如梦,
眼前无故人。
只恐怕西出阳关,眼前无故人。
据说,这就是有名的《阳关三叠》。可以想象在话别的酒筵上,演唱这样的乐曲,此情此景会使人受到多么强烈的、离情别绪的情感冲击。
唐朝的教坊还以《杨柳枝》作曲牌名,诗人则多以此题咏柳,创作七言绝句。刘禹锡的《杨柳枝词九首》中,就有一首:
城外春风吹酒旗,行人挥袂日西时。
长安陌上无穷树,唯有杨柳管别离。
由于官乐的倡导,诗人的吟诵,卖唱人的演唱,于是离愁别绪就和杨柳结下了不解之缘。苏东坡也有诗评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那么,是谁把别离与杨柳枝联系了起来呢?是古人。
我们可以从两千年前的诗里找到答案。在《诗经》的《小雅· 采薇》中,就有这样 的诗句:“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到了汉代以后,“折柳送别”已经成为民间习俗,成为了人们别离亲友的一种符号了。
那么,古人又为什么单单选择杨柳表示 别离呢?
这首先是杨柳具有极强的生命力和适应性使然。长亭驿道、关隘渡津、村边道旁,随处可见,生机勃勃,欣欣向荣。清褚人获《坚瓠广集》说:“送行之人岂无他枝可折而必于柳者,非为津亭所便。亦以人之去乡正如木之离土,望其随处皆安,一如柳之随地可活,为之祝愿耳。”就是说,是对那些离乡人的祝愿,祝福他们杨柳那样随遇而安,走到哪里,活到哪里;落地生根,青春常在。
其次,是与汉语特有的修饰方式谐音有关。“柳”与“留”谐音,送行人把柳枝亲手送给离乡者时,就有留客的意思,也是珍重情谊,依依惜别,谊存绵长的象征。正如李白《金陵酒肆留别》所说:“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劝客尝。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
其实,折柳赠柳不在“柳”,而是一种感情寄托而已。心理学家认为,人在观赏事物时,观赏者把自己的生命情趣移注给观赏对象,把自己的感情都移进去了,成为“物我同一”的境界了,这正是审美的“移情作用 ”。这种移情作用,把杨柳落花本无感情之物,也带上感情了,便使人产生了离愁别绪 惆怅之感。
人的心理不同,观物所寄寓的情感也就不同。诗人杜牧诗说:“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是他旅途中心情愉悦的表达;《西厢记》中的崔莺莺,在送别张生赴京赶考面临生离死别时的感受是:“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而《 红楼梦》里,寄人篱下的林妹妹,因为受到风刀霜剑的夹击,观花的感受更是不同:她则抒发了“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 的悲哀叹息。
“一切景语皆情语也”。这为解释人们为何触景生情提供了一把钥匙,值得有心人研究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