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封建社会中,皇权总是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为了维护统治,皇帝不仅从物质上盘剥百姓,更是在精神上控制子民。层出不穷的文字狱,就是一段又一段血淋淋的历史。虽然唐朝时,还不像清朝时文字狱那么兴盛,但因言获罪的人也不在少数。文人们又管不住自己的口,讽喻诗便是表达情绪的一种方式。
这种题材,早在汉乐府中就已经出现了。到了中唐时期,白居易提出“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的主张,更是将大量反映民生的内容,作为讽喻诗表达出来,以期能达到美刺的作用。《轻肥》、《卖炭翁》等等,都是这样的作品。
讽喻诗经过晚唐李商隐的手笔,却又是另外一番天地。他的作品就是以艰涩隐晦著称,给人朦朦胧胧的感觉,讽喻诗经他一写,则更是出奇的难懂。甚至有这样一首诗,不读到最后一个字,根本不理解他的主旨,这就是《龙池》:
龙池赐酒敞云屏,羯鼓声高众乐停。
夜半宴归宫漏永,薛王沉醉寿王醒。
李商隐的诗歌,大多没有题目,被称为无题诗。之所以不写题目,就是给人以思考和想象的空间,不用作者的固有思维进行限制。其实,他的诗歌中,很多还是以开篇的头几个字作为题目,也相当于无题诗。这首《龙池》,也就是如此。
这首诗的前两句,写的是唐玄宗时期,在兴庆宫的龙池边大摆宴席的场景,这在历史上是确有记载的。“龙池赐酒敞云屏”交代了地点和背景,一个“赐”字,实际上就暗含唐玄宗君臣,恰到好处。“羯鼓声高众乐停”描述了宴会的盛大场面,唐玄宗最爱羯鼓声,它的声调急促高亢,淹没了所有器乐,也标志着宴会的高潮。
第三句“夜半宴归宫漏永”就让故事的情节延续到了夜晚,主宾们纷纷离席回家,漫漫长夜开始降临。如果看到这里,我们还以为是一首普普通通的叙事时,并没有什么深意。即便是看到最后一句的前六个字,依然还是不解其意。
只不过,当最后一个字映入眼帘时,就仿佛是图穷匕见一般。李商隐将自己的文章主旨合盘托出,杀招频现。“薛王沉醉寿王醒”中的薛王是唐玄宗的侄子,寿王则是唐玄宗的儿子。为什么薛王还在伶仃大醉中沉睡,而寿王却毫无困意,一个人独守着这漫漫长夜呢?
原来,唐玄宗最宠爱的杨贵妃,曾经就是寿王的妻子。就因为武惠妃去世后,唐玄宗寂寞难耐,偏偏看中的新人就是自己的儿媳。唐玄宗巧取豪夺,让儿媳寿王妃成为了自己的贵妃。
这段历史,是皇家的丑闻,在唐朝是讳莫如深的。即便是白居易在《长恨歌》中,指责唐玄宗贪恋女色,“从此君王不早朝”,但对杨贵妃的来历,却不敢直说,只用“一朝选在君王侧”含含糊糊带过。
李商隐自然也不敢明说,但他在结尾的一个醒字,如同斧钺一般,劈开了唐朝宗室的遮羞布。这一个字,极尽智慧,将所有的言外之意,都直接地展现出来。寿王为什么醒着,因为他也在受邀之列,却要看着自己的妻子,成为父皇的宠妃。曾经恩爱的女子,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后妈,当然让寿王无心宴饮。
古人时常用“一字千金”、“一字之师”来说明用词准确的重要性。李商隐的这首诗便是如此,如果没有最后那个字,全文便是歌功颂德的流水账,只有最后这个字,才以鬼斧神工之力,唤醒了沉睡的历史,毫不留情地揭露了唐朝统治者的荒淫、腐朽和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