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毕业,考上了县城的重点初中,十里多路没法回家,只能住校,每周五回家一次,周天再返校,从此,开始了我的住校生活,三年心酸而又快乐的初中时光。
我家里兄弟姐妹四个,哥哥初中毕业不想上高中,早早北下广州打工去了,姐姐为了省钱,小学三年级就辍学在家帮忙干农活,我上了初中时,她也去了西安给人家当保姆,接济一家人的生活。弟弟上小学,一家人紧紧巴巴地过着日子。年少的我何曾体会到艰辛,只是觉得生活如此的美好,直到到了县城住校了,才发觉生活可以更美好,只是我没有去体会她的条件罢了。
三四十人住一间房顶三四米高的大开间宿舍,通铺摆了两排,每人九十厘米的褥子位置,就是我的窝了,冬冷夏热,年少的我竟觉得快乐无比,集体生活的热火朝天驱赶了一切困难。
所有的一切困难都不是困难,唯有吃饭成了我的最大心病。十二三岁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可是一天三顿的白水泡馍怎么也填不饱我饥饿的肚子。
每周天中午,母亲总是雷打不动地给我蒸上两笼馒头,我算好每天三个,五天十五个,剩下的就是家里的伙食了。我骑着父亲买的二手自行车,挂着装满一周口粮的馍笼笼,和同村的小兵,邻村的宏强,小强相约骑车去上学。下塬的土路上,塬下平整的柏油马路上,留下了我们欢乐的记忆。你追我赶的风驰电掣般飞奔着。
学校禁止骑车,我们只好将车子放在小强父亲的工地上,然后手拎着馍笼笼走向学校去,我们走的小路,一次小兵不小心摔了一跤,馍笼笼倒了,大白馒头滚了一地,沾满了土,我们几个心疼的一个个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擦去土尘,再怎么擦也掉不了的尘土,伴着小兵吃了一周,以后再也不敢提着馍笼笼奔跑了。
早晨天麻麻亮,起床的铃声催醒了我们,去水龙头上洗脸,刷牙,回来后,拿出绿色的洋瓷碗,拿一个馒头出来,用手掰成核桃大小的块状,拿出床底下的暖水瓶,倒满,冒着白花花的热气,取出一点盐巴放进去,搅一搅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生活条件好点的有从家里拿来的油泼辣子放进去,宿舍立马飘来一股淡淡的香味,惹得我急忙加速吃完自己一片白的开水泡馍,我怕我馋的胃催动我的泪腺,又加进去一点咸味,没法下咽这碗饭。家里的菜籽油都是父亲自己种的菜籽,拿到乡上榨回来的,紧巴巴一点,我又怎好意思给母亲要油泼辣子改善我的生活呢?能吃饱都已经不错了,怎能奢望多一点红色的辣子呢?
早晨做完操,县城的走读生都挤到一楼的小卖铺去买两毛钱一个的烧饼吃,我摸了摸咕噜咕噜叫的肚子,默默地走回课桌,看着书,努力忘掉饥饿。
终于中午下课了,我们住宿生一窝蜂地跑向了宿舍,我依旧是早晨的一套:一碗白花花的开水泡馍三两分钟就解决了午饭,家底好点的学生去对面的灶上买一碗红彤彤的臊子面美美的蹀着,看着我又一次哈喇子流了下来。上床午睡,暂时忘了美味的臊子面了。
下午的课结束后,晚饭又是一顿白开水泡馍,加点盐巴,晚饭结束了。九点半下了晚自习,洗脸洗脚结束,看会书又觉得肚子咕咕叫了,心里盘算着还有几天到周五,硬是压住了想吃口馒头的冲动……
三年来的风风雨雨中,家里的光景慢慢地好点了,母亲每周给我一元钱,基本上都是在口袋里装出了水来,才依依不舍的花两毛钱买一碗油泼辣子臊子面,美美的改善一下自己的生活,享受的滋味能持续几周,一元钱也是能花几个月,也不觉得开水泡馍吃着清汤寡水了。
最难熬的日子是冬天和夏天,冬天馒头冻的硬的能当石头用,每次都是费老大的劲才能掰开一个,开水倒进去,一丝烟的热气呼的不见了,只能吃着似凉不凉的泡馍填肚子;夏天就更麻烦,馒头一般到周三就开始长长长的灰色毛毛,每次用蒸布沾点盐水擦一遍,晚上又会呼啦啦长起来一片片灰点点的短毛,看着难受,吃着更有种怪怪的味道,实在难吃,就带点醋放进碗里,压一压怪味,照样吃下去了。
初中毕业了,为了给家里减压,上了中专,走入了西安,终于告别了我的白开水泡馍时代。每每想起来,那种快乐而心酸的感觉就不由涌上心头,不吃苦中苦,何来人上人,现在的我也是碌碌无为,但回首往事时,初中的那段时光确是我一生中最难忘的时光,她时时鞭策着我向前行,小时候的苦,在求知的路上又算得什么?
也许现在再也没有人吃白开水泡馍了,但是我还是将那段难忘的回忆讲出来,鞭策着我,不要忘记现在的生活,是从白开水泡馍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