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山花烂漫时
春路雨添花,花动一山春色。
雨后初霁,罗山上的金彩虹花迎风绽放。阳光暖照,春风不燥,我身着一件深蓝色旗袍,独自沉醉在粉红色的花海中。忽然脚下一滑,惊醒了梦中人,阳光和金彩虹极不情愿地留在了梦乡。窗外灰蒙蒙一片,天尚早,太阳还在来的路上。
果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天在抖音上刷到一个金彩虹盛开的短视频,夜晚花儿便如约入梦来。也难怪,因为小时候对这种花有着很特殊的感情,所以格外亲切些。
金彩虹本属杜鹃花,也叫映山红、达子香、金达莱,网上查询,唯独没有我们家乡从古传到今的“金彩虹”这个美丽的名字。 我小时候天真地认为,金彩虹是家乡招远罗山上独有的一种花,它必须只属于罗山。后来才知道,在东北,大兴安岭也有它美丽的身影。金彩虹有别于大多数向阳而生的花,独喜背阴处的悬崖峭壁,一丛丛,一簇簇,羞答答地来报春。它们的叶子似乎怕抢了花儿的风头,耐心地等待花谢时才徐徐冒出来。罗山上的金彩虹,大约在阳历的三月底四月初,从山下向山顶次第而开,有点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意思。或许花儿也懂得距离产生美,它们大都选择在游人罕至之处,花开时远远望去,如点点红霞飘浮在峭壁悬崖之间。我甚至怀疑,罗山上的金彩虹花,是不是七仙女织就的锦缎,被王母娘娘一气之下剪作碎片,随手从天庭抛撒于此的?
我和妹妹遗传了爸爸妈妈爱花儿的基因,任何一种花儿都会令我们姐俩两眼放光,连狗尾巴花都能采上几枝带回家插进瓶子里欣赏好一阵子。大约在我六七岁时的春季,有一天傍晚和妹妹在门口玩耍,几个年轻姑娘人手握一束粉红色的花儿从眼前走过。我俩完全被惊艳到了,眼睛里立刻生出一对钩子,恨不得从她们手里钩过来。目送花儿跟随姑娘们走远,我捡来一朵不小心散落路边的残花爱不释手:那藕粉色的花瓣薄薄的近乎透明,轻盈如仙女遗落人间的霓裳羽衣。姥姥说那是金彩虹,长在大山上,那几个拿花儿的姑娘是林业队的。姥姥所说的大山就是村北的罗山,虽然近在咫尺,对于我和妹妹这两个小女孩儿来说,却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之后,每天傍晚我俩特意选择那个时间在街上玩儿,姥姥再三喊我们回家吃饭都不肯回,只希望能再次看到美丽的金彩虹。
姥姥宠爱孩子是出了名的,见我和妹妹如此痴迷金彩虹,有一天终于跟邻居二姨张了口,二姨竟然毫不犹豫地把她辛苦从罗山上采回来的花送给了我们,我和妹妹欣喜若狂!那是我们俩第一次拥有了一束金彩虹,如获至宝地回家找出一个空酒瓶蓄上水,小心翼翼一枝一枝插进去,那份喜悦和感激延续至今。
二姨是邻居姥姥家的二闺女,当时也就二十岁出头,在村林业队上班,知道我和妹妹喜欢金彩虹以后,连续好几年,每年春天都给我们送来几枝惊喜。也因为这花儿,在几个姨当中,我和她接触得最多,感情最深。然而世事无常,几年以后,二姨到了出嫁的年龄,不知道是谁做的媒,二姨嫁到一个遥远的地方,我很是难过了一阵子。不仅仅因为二姨再也不能给我们采金彩虹了,年幼的我当初已经明白,远嫁意味着再难相见。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二姨这一嫁,竟成了永别。有一天放学刚到家,姥姥眼泪汪汪地告诉我,二姨去世了。我瞬间愣在那里, 不相信是真的,姥姥说,二姨是因为生孩子难产去世的,我听完以后莫名地恨起那个从未见过面的男人。好好的二姨就这样香消玉殒在异地他乡,如同当年她从罗山上给我和妹妹带回家的金彩虹花,离开了故乡泥土的滋养,夭折在百花争艳的春天。从那以后,每一年金彩虹花绽放的季节,就会想起二姨。如果当年的医疗条件能像现在这样好,二姨怎么会那么年轻就离开这个美好的世界?
几十年前的我们,根本没有环保意识,也想不到环保跟人类命运是息息相关的。大家总以为花儿每年都会开,是永远采不完的,有人甚至连根刨起移回自家花园,直到后来罗山上的金彩虹越来越少。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近年来,人称天然大氧吧的罗山,已经被家乡人打造成4A级国家森林公园,一年四季游人不绝。人们对生态环境的保护意识日益见长,爱花护花也是每个公民自觉坚守的信条。人们已经不会因为一枝花的小确幸,而去人为地伤害罗山上的一草一木,质朴的家乡人用一颗火热的心和一双勤劳的手守护着罗山。美丽的金彩虹花成为春季罗山的一道美景,吸引着四面八方的游客前来一睹它的芳容。身为罗山人的我,每年春天都会饱含深情地去山里一次,看看那些陪伴我几十年的金彩虹花,它们像我忠诚的玩伴,始终不渝地在罗山上等我。现在又应该是金彩虹花开放的时候了,怎奈疫情原因,旅游景点只能暂时关闭,我不知道罗山上的金彩虹是否开始寂寞地开,但急于赏花的心却几度梦入罗山。
春风吹绿了柳条儿,紫燕呢喃着带来春的讯息,金彩虹正在家乡罗山上静静地等待游人的到来。待到山花烂漫时,好想真诚地道一句:罗山赏花去,可缓缓归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