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一方
蒹葭①苍苍②,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③从④之,道阻⑤且长⑥。溯游⑦从之,宛⑧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⑨,白露未晞⑩。所谓伊人,在水之湄⑪。溯洄从之,道阻且跻⑫。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⑬。
蒹葭采采⑭,白露未已⑮。所谓伊人,在水之涘⑯。溯洄从之,道阻且右⑰。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⑱。
——《诗经·秦风·蒹葭》
①蒹葭 (jiān jiā):“蒹”,又称荻,细长的水草。“葭”,初生的芦苇。②苍苍:深青色,形容茂盛。③溯洄(sùhuí):逆流而上。“洄”,回曲盘纡的水道。④从:就。此处为接近之意。⑤阻:险阻,障碍。⑥长 : 遥远。⑦溯游:顺流而下。⑧宛:好像,仿佛。⑨萋萋 : 茂盛貌。⑩晞(xī):干。⑪湄(méi):水与草交接之处,也就是岸边。⑫跻(jī):本义为升,此处为道路陡高之意。⑬坻(chí):水中的小沙洲。⑭采采:众多貌。⑮已:止。⑯涘(sì):水边。⑰右:道路弯曲。⑱沚(zhǐ):水中小沙滩。
诗外事
在一个深秋的早晨,河边芦苇叶尖上露水晶莹,一个男子站在苍苍苇海之畔,遥望水天一色,心中升起无限怅意,无数美好的想象被阻挡在重重露霜之外。本是一个虚幻迷离的凄伤故事,却成就了千古流传的朦胧之美。
彼时情境
九月的眼波,在淡青苇尖上凝成一抹光阴流转的露霜,凝成一滴亦真亦幻的珠痕。
迷离的相思,穿不透苇波接天的白雾茫茫,穿不过几世约定的前缘旧梦,满目的柔情,融化在天地一色的秋苇沧海;今生的凡身,已神游在彼生彼处的某一次红尘相遇。
循着那些在岁月里碎成片段的残忆,身化一缕恍神离魂,游寻在这云水仙境里,重寻那个曾在生命里经过的身影。在愈寻愈远的逆流而上里,漫天的白雾越来越浓,阻挡着淡淡记忆里的微弱视线;逆流的时光,似乎已溯洄到了云天之外,可是依然追寻不到她在此生此地留下的一抹露踪。无所归处的游魂,在看不清方向的时光流淌里随波飘荡,在不经意间的一次回眸里,却又如此真切地感觉到她的存在,她就站在那一洼浅水的中央,一如初见时的容颜。
一丝微晞在遥遥东方划出浅痕,将一缕现实微光闪动在荻稍的珠华晨梦里。化不开的雾锁秋水,模糊了等在对岸的容颜,恍惚了曾经相遇与此时追寻的时空交错。忽远忽近,忽即忽离,泥水溅湿紧紧相随的虚步,冰露滑过不敢眨闭的迷眼;彼岸的雾影溯游凌波而上,此岸的空躯顾不得脚下坎路泥泽、荒草高坡;却还是身影渐淡。在临水抚镜的蒲苇深丛里迷了归路,在惊飞而起的孤鸿远声里断了思绪;怅然无措里的一次冥冥回首,他却发现,她又出现在近水沙洲,仿佛一伸手就能触碰到那一角掠水长袂。
神笔彩霞,在浩浩苇波上晕染着愈加虚幻的即逝美景,浓浓淡淡的霜露,依旧精心敷妆着舞荻曳芦的浮梦芳姿。似五彩仙珠在东方日出的璀璨夺目里露痕瞬无,那个缥缈在云水之间的仙子,是否也会在晨雾散尽之时的蓦然转身里永不相遇?只是凭着曾经执手心有灵犀的感应,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苦苦追赶,穿过重重阻挡的林苇蔓草,绕过重重阻挡的深水险石,却终究是抓不住那一角渐淡渐远的彩霞云袂。
日夜霜露,约等经年。昨日的孤鸿,在岸边的空望里凝立远洲,真实如她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