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恋花·庭院深深深几许 欧阳修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
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论到晏欧派,秦观不可不提。虽然是苏轼门生,他的作品不但走的晏欧派路线,而且因为心思细密,走得更加女气——这自然合了李清照的胃口,所以李清照在《词论》中将所有词人都批判了一遍,唯独对秦观下手甚轻。
因为秦少游知音律(相对于苏轼而言),而且词风和她契合。
鹊桥仙·纤云弄巧 秦观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周邦彦
至于周邦彦,作为大晟府词人,完全属于技术型领导,精通音律,对词牌的格律要求极其严格。他借助官方对词牌名进行了规范,对格律要求细分到“平上去入”,这一点和李清照对词牌格律的要求是一致的。
周邦彦的词小则精致,长则婉转,格律精研,意境幽深。只不过文学结构复杂,反不如柳永、苏轼的作品在民间流传更广。
少年游·并刀如水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锦幄初温,兽烟不断,相对坐调笙。
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李清照的批评文学中,提都不提周邦彦。
一是政敌关系,二是很有可能没法批评,毕竟周邦彦的“词中老杜”称号不是白给,而且她创作手法非常近似清真先生,甚至会有师从的感觉。
李清照
作为经历了柳永、苏轼、周邦彦三大家对词牌发展、改造、规范之后的词人,李清照在词牌创作上其实是开了倒车的。
并不是她一个人如此,在南宋纷纷扰扰的爱国之风过后,词牌的创作尘埃落定,依旧走入婉约一派,诗词合流以失败告终,最终还是各走各路——诗言志,词抒情。
武陵春·风住尘香花已尽 李清照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李清照当然也是婉约派的代表,无论南渡前还是南渡后,她的作品描写内容和主题并没有改变,改变的是她自己看世界的态度。
虽然我们将她归入爱国词人,但实际上她在创作上的爱国是客观的。她词牌所写内容依旧是小情调的,在国难之下的小情调契合了大时代的悲欢离合,也表达了广大人民群众思念故土故国的情思,抒发了爱国情绪。
但无论如何,她也是婉约词人。这一点就不同于南渡之后的男词人,如张孝祥,张元干,叶梦得,辛弃疾,这些人从南渡之前的苏东坡式旷达清空直接转入南渡后的慷慨激昂,成为豪放派的中坚力量。
陆游以诗名,虽然《钗头凤》哀婉动人,但是他豪放爱国诗人的身份明显重于词人身份,就不列入了。
钗头凤·红酥手 陆游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姜夔、吴文英
白石道人的词清空高洁,极富想象,语言灵动自然,有很高的艺术成就,自成“清空”一派,不过走的依旧是周邦彦格律派的路子。而吴文英则更进一步,称得上是加强版的周邦彦。
到了他们这里,格律派成为正统,表现内容虽然题材放开,但是表达方式仍旧归于婉约一派。
姜夔的“清空”也好,吴文英的结构突变也好,都只是表现形式上的递进,无关粗豪,只有婉约。
鹧鸪天·元夕有所梦 姜夔
肥水东流无尽期。当初不合种相思。梦中未比丹青见,暗里忽惊山鸟啼。
春未绿,鬓先丝。人间别久不成悲。谁教岁岁红莲夜,两处沉吟各自知。
纳兰性德
宋之后的婉约代表,纳兰性德一人足矣。
这个被王国维称为宋之后第一词人的贵公子,其作品清丽婉约,哀感顽艳,格高韵远,独具特色。
长相思·山一程 纳兰性德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词牌在北宋之后就已经走入高端化、规则化,实际上和晚唐诗一样,逐渐走入末路。
虽然千百年来一直有人在填,在创作,但正所谓“一代有一代之文化”,高峰过去了就过去了,再怎么回光返照,也无法对其体裁、风格做出革命性改变。
古诗止于唐,词牌止于宋。
不是今天不能再写,只是文化的巨轮滚滚向前,昨日的荣光永远无法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