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个标题,或许有不少朋友会觉得有点儿搞笑,估计不少人会犯嘀咕:“真的有学者会对苏轼这么经典的诗句提出这样的质疑吗?你莫不是骗我?”
小美想告诉大家,这还真不是骗大家。在清代大诗人袁枚的《随园诗话》第3卷第9篇里,有这样一段记载:
或引“春江水暖鸭先知”,以为是坡近体诗之佳者。西河云:“春江水暖,定该鸭知,鹅不知耶?”
这话什么意思呢?就是说有一个文人觉得东坡的诗写得挺好,还举了“春江水暖鸭先知”这个例子来证明。但是一位叫西河的文人却提出了以上质疑,认为东坡此诗没水平。事实上,关于苏轼的近体诗,特别是这句诗,文坛向来都有争议。这不是清代诗人找茬,而是一个涉及到唐诗、宋诗之争的大问题。今天我们就来说一说这件事。
一:这个西河是什么人?
西河先生的来头可不小,他是清代著名学者,原名叫毛奇龄,萧山人。西河4岁识字,十几岁就中了秀才,长大后入职翰林院,参与国史馆的修订。他对诗词歌赋、音乐、甚至是地方志,都有极深的研究,连康熙都对他很是欣赏。
西河一生著作等身,《四库全书》中共收录了他的40部著作,水平都不低。他不但自己写诗词,而且还有自己的见解,曾专门写了篇《四书改错》来反对朱熹的诗歌理论。不知为何,西河对宋诗一直不太感冒,他认为宋人写诗太直了,没有诗的意境之美,与唐诗相比,差得太多了。
既然要抨击宋诗,那自然要拿宋代文坛一哥苏轼来说事。毛西河认为:苏轼包括很多宋人的诗作,都没有含蓄锤炼的功夫。基本上都是言尽而意止,绝无弦外之音,所以读来没什么味道。在他眼里,春江水暖到底谁先知道这个事,根本不用点明这个“鸭”字,这样写太直了。他的这一说法,和王士禛、阮亭的等人的看法差不多。
二:西河、阮亭等人说的有没有道理?
针对这一问题,我们先来看看苏轼这首诗:
《惠崇春江晚景二首.其一》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
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这是一首题画诗七绝,作于公元1085年,是苏轼为惠崇禅师的《春江晚景》画写的诗作。按我们今人的观点来看,这首诗充满着趣味性,它融合了诗人的想象,将一幅春江美景写得跃然纸上。
针对“只有鸭知,鹅就不知”这个问题,我们可以认为原画上本来就有一群水鸭子,所以苏轼就这样写了。不过,这幅画并没有流传下来,是否真的是如此,我们不得而知。但从最后一句来看“正是河豚欲上时”来看,没听说哪位画家会在画上画几只河豚,很显然这一句苏轼的想象。既然最后一句可能是想象,那就算画上没有鸭子,苏轼也是极有可能这样写的。
这么写,是不是真的有点儿过于直率,言尽意尽呢?从某个角度来说,清代这几位学者说的似乎并没有错。这是一首咏物诗,苏轼基本上把要表达的观点,都写在了字面上。我们来看看唐代诗人们的咏物诗,以李商隐的《蝉》为例:
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
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
薄宦梗犹泛,故园芜已平。
烦君最相警,我亦举家清。
李商隐的这首诗,就是典型的唐人文笔。把咏物与抒情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是咏蝉,但蝉又仅仅是诗人心中的一个意象,他真正要表达的意图,是需要读者自己去体会的,这就是大家所说的“言有尽而意无穷”。唐人几乎不会像苏轼这样写诗,至少不会写得这么直白。
三:唐诗和宋诗其实各有侧重
那么我们是否就能凭此断定,苏轼诗的水平不行,宋诗整体较弱呢?显然不是这样!唐诗和宋诗,本来就各有侧重。唐诗重情、重诗境之美;而宋诗重理趣。
所以李白和苏轼同样写庐山,李白写出的就是“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而苏轼写出的却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论诗本身的文采,就这两句庐山诗来说,苏轼是远不如李白的,李白式的夸张和浪漫,苏轼的这首《题西林壁》中真的没有。但苏轼诗,却用几句话就写出了当局者迷的道理,这种哲理是唐诗中很少见到的。
理解清楚了这些,我们就能明白苏轼的“春江水暖鸭先知”了。是鸭先知还是鹅先知,并不重要。苏轼只是想用这7个字告诉大家:凡事都要亲历其境,才会有真实的感受。理趣和哲思,才是此诗的亮点,文采其次。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文学。唐诗的瑰丽,远非其它朝代所能企及,宋诗虽达不到它的高度,却也有自己的特点。把抒情都放进了词作中,而诗成为了说理的工具,这是宋代文化的重要特点。大家更喜欢唐诗还是宋诗?欢迎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