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存在感比较低的清代佛教史
佛教从东汉初年传入中国,经过魏晋南北朝、隋唐这两个时期的繁盛,到宋代后,由于张载、朱熹等儒学家提升了儒学的内在说服力,变成了官方哲学。相反,佛学在很长时期,尤其是在清朝绝大多数时间里一直是处在边缘的地位。
然而有趣的是,鸦片战争后,西方的坚船利炮让传统读书人“开眼看世界”。各种各样的西方思想也传进了中国。到了19世纪末,一直处于式微地位的佛学,怎么就突然有了一个短暂复兴呢?
到19世纪中叶,佛学都是不愠不火,虽然清王朝也崇信喇嘛,对佛教表示过相当的尊重,但大概率是一种政治统治术。神道设教,缘饰大清统治门面罢了。所以学者在写佛教史的时候,往往对于清朝部分就一笔带过。
大家只要看看梁启超写的《中国佛法兴衰沿革说明》清朝以前写的都很厚实,但到清朝这儿就非常粗略(要说梁启超最熟悉不过清朝,写清朝学术史提笔就是洋洋洒洒数万字)。由此可见,佛学讲真在清代没什么说的。
但就在19世纪快要结束的时候,突然在思想开放的读书人中兴起了一股不大不小的佛学研究热,这里面有我们比较熟悉的谭嗣同)、梁启超和章太炎等维新读书人。
问题来了,我佛怎么给火起来了?
02 佛学是“西方学问”
这些有新思想的读书人在用中国传统经学解释西学后,选择了佛学作为认识的中介,有一层不大不小的地理原因。
佛教是一个从“西方”过来的舶来品,而现在的西洋知识同样是“西方”传来的。天竺的佛经比起儒学的知识似乎在地理上还是比较贴近的。
很多读书人熟悉本土的“天圆地方”、“天朝观念”,却不明白西方的那一套宇宙观,那么倒不如借着已经传进来数百年,自己熟知的佛学知识来理解抽象的西洋新知。
比如:
佛经中的唯识学是不是很像西洋的心理学知识?
佛经里面的“人身八万虫”(看事情不要只看表面)是不是像西洋的显微镜知识?
《华严经》当中的“或作江河形”岂不是像西洋的大气学知识?
总之,不管这些佛学含义和真实的科学有没有差距,差距多大。只要需要,在这些读书人眼里,佛经里的很多文字都可以变成和西洋知识相当的科学知识。
在19世纪末,接受从西方传来知识的读书人,都面对一个知识难题,即我们怎么理解和认识这些西洋的知识?
大家都浸淫在传统价值体系数千年,很明显这些关于“地球围着太阳转”、“宇宙浩瀚无垠”的知识,传统思维没办法理解,于是就需要借助其他的资源作为一个中介。大家在请完“诸子百家”之后(也就是用“西学中源”论来为自己接受西方知识提供一种合理性),突然发现佛学的一些讲理方式和西学有那么点贴近,于是佛学就被给挖掘起来了。这有几个有趣的例子。
1884年,康有为在阅读佛典的时候突然联想到显微镜和广电速度。无独有偶,1889年,宋恕在阅读完《华严经》和《宝积经》后,觉着“风轮持地轮”、“人身八万虫”和西方科学发现的地球、细菌知识非常相同,为此自己还偷偷乐了好久,觉着自己终于把佛经的真理给发掘出来了。谭词同更是明明确确地表示西洋的科学道理“佛书皆已言之。”
当这种新发现被越来越多的人传播以后,佛学也开始被越来越多的读书人另眼相待。这样,佛学就在这种对知识的朦胧状态下慢慢复兴。
这就是葛兆光先生讲的各位知识人“打算用佛学的一套说法来‘格’西洋科学之‘义’。”
03 “我借佛学解西学”的文化意义更大
把佛学当做认识西学的一种知识资源,反映了一部分读书人趋新、求取新知的风气。虽然很多时候了解的不那么真切,更多地是呈现一种雾里看花的求取知识样态,但这是不同文化交流过程中可能需要的一环。从这里到20世纪上半叶传译进来的各种各样的主义,也都经历过大大小小“格”的过程。
我们不要小看这个过程。现代的宇宙观不正是在这种“格”的过程中深入到许许多多的中国人的心中吗?
写到这,突然觉得五月天五月天《温柔》里的一句歌词特别适合形容这种不同文化刚接触的情景:
“不知道,不明了,不想要
为什么我的心
明明是想靠近
却孤单到黎明”
参考文献:
葛兆光:《中国思想史(第二卷)》,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6年。
成庆:《革命的先声——晚清的佛学与政治》,《读书》,2014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