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欢》【清】纳兰容若
落花如梦凄迷,麝烟微,又是夕阳潜下小楼西。愁无限,消瘦尽,有谁知?闲教玉笼鹦鹉念郎诗。
①凄迷:形容景物凄凉迷茫,这里指悲伤怅惘。
②麝烟:焚烧麝香所散发的烟气。
③闲教玉笼鹦鹉念郎诗:此句化柳永“却傍金笼共鹦鹉,念粉郎言语”之句而来。
虽然《相见欢》原是唐教坊曲,但由此小令,却不得不提及李煜,南唐后主作此令时已在归赵宋。故宫禾黍,感事怀人,诚有不堪回首之悲,因此得名《忆真妃》。又因他这首小令中有“上西楼”、“秋月”之句,故又名《上西楼》、《西楼子》、《秋夜月》。由是观之,其词对此调词牌影响之大。宋人则又名之为《乌夜啼》。(《词苑丛谈》云:“南唐李后主乌夜啼词最为凄婉,词曰:‘无言独上西楼’云云。”另《锦堂春》亦名为“乌夜啼”);且《秋夜月》亦另有八十二字正调,此所应细辨者也。又有一名曰《月上瓜洲》。
纳兰这首词,因受花间词风影响,其选取视点则为女子身份,笔触所及,词中女子伤春念远之思,尽皆涌现于纸面。如此说来,此首《相见欢》更如小说之流,画微入细,一嗟三叹,实为巧妙。细细道来,这首小令,环境氛围之渲染,动作神态之描绘,心理物态之刻画,鲜明生动,细腻深刻,无不令人叹为观止。
上片中,纳兰先细画女子处境:桃瓣黯凋,满地凄迷,竟如我梦一般,来去匆匆,回味不尽。正值我敛裙移身,才见落红惨淡的影廓。我的过失,就连她最后香消玉殒的离去也要掠夺。暗红氤氲的台阶,我看到她抽噎的痕迹,连我的步履也被浸染。不知何方再度燃起的麝香,青烟袅袅,若隐若现:难道这,就是伴我别离红尘的依傍吗?青砖墙另一边的那个从未曾谋面的燃香的人儿,此时彼地,又是以怎样的心境陪伴我共同凝视这亘古的夕阳沉入幽楼的决绝?
下片转至女子自身:我该以怎样的方式,去何处述说潜埋心底的思念呢?那么深的思念,广袤如斯、深沉如斯,那何以排遣我的愁绪乃至寂寞,想必那寂寞情愁皆可消瘦殆尽,像那落红一般,而我也自然香消玉殒,哀怨深重,人何以堪。然宫门似海,也只能“闲教玉笼鹦鹉念郎诗”来排遣时日。这句显然系柳永“却傍金笼共鹦鹉,念粉郎言语”之句所来,然后放在此处,却别是一般细致传神。它反衬人物内心的波动,感情细腻婉曲,含蕴无限情致,都无不使人滴泪有思。
纳兰此词虽不像他的悼亡之作那样悲凄幽咽,哀怨绵长,但其孤独凄清、别恨悠悠的苦情则依然是灼人心脾,呈现出一种“灰色”的格调,读之令人悒悒不欢。
摹真景,写真意,抒真情,绝无矫作,绝不搔首弄姿。因此,此小令自得王维诗“如诗如画”之境。看似风光明媚,却至凄凉无限,明写闺怨,却道宫怨。字字珠玑,字字欢欣鼓舞却字字含悲。因此,这首《相见欢》实为佳作,尽显纳兰“真纯”词风。正如况周颐说:“真字是词骨,情真景真。所作必佳。”(《蕙风词话》)
纳兰此作,虽为上品,但比之李煜,则逊一筹。与纳兰同为赤子之心,性真之人,重光之悲则在于国,大悲而无言,即如《相见欢·林花谢了春红》这首也无限含悲,艺术之美发及万里,早超脱了一己之身,实为绝唱。另其词境则悠远悠长,不禁世间繁华一瞬,写尽了人世惋惜之情,千年以来,也不失垂怜之目。
纳兰此首,却是个中情怀,虽属佳品,终无过重光之笔。纳兰不曾有过亡国之痛,甚至连家破之日也有幸避过,即有悲愁也常关照于自身,其经历比之后主则无法不薄。由是观之,绝唱之为者,关照天下也。
总之,纳兰词之美,在于清怨薄恨,在于无限低回,无边怅惋,其无终幽怨和无尽的伤感,也是他所生活时代的一种曲折反映。准其如此,人称一部《红楼梦》是时代的写真,那么一部《纳兰词》是其时代的吉光片羽,应该说未尝不可。
纳兰诗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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