鳖盖记忆

老家的村前有一条小河叫郭河,自村东绕村向西流过。村前到河有一段沙滩,阳光下的沙子五光十色。河水当中有一个高台,过去河水大,常有河里的老鳖爬到土台上,因此土台被称为鳖盖。现在每次回家我都到那儿看看,虽然鳖盖已荡然无存,但我仍十分怀念这片乐土。

   鳖盖在村前小河的中间,河水少时,鳖盖和村联在一块,水大时,鳖盖两侧都走水。鳖盖东西长100米,南北宽40米,周围都是细沙,只有鳖盖黄沙覆盖下全是黄硬土。孩提时,鳖盖上垂柳依依,白杨钻天。树上鸟儿啼鸣,黄鹂、百灵、斑鸠时儿来这儿聚会。花哨、边鱼在岸边戏水,翠鸟蹲在岸上盯着水面,沙河溜子叫着乱飞……夏天炎热,浓荫遮盖下的鳖盖是人们歇凉的好去处,锄头家里一放,手提一壶茶,趟着没脚脖的、凉丝丝的河水,来到鳖盖。手一平腚下沙,坐下倒上水,困时躺下睡个觉,听着树上小知了“睡了、睡了……”的叫声,睡个午觉。爱看书的沙滩上一坐,捧起书本,不论《三国》、《水浒》,乐哉、悠哉。单等家里的妻子,对着鳖盖大声喊:“回家吃饭喽!”,才懒洋洋地趿着拖鞋往家赶。

   夜晚的鳖盖上,也更有一番风情。鳖盖东头上游,是女人的领地,哗哗的洗澡声和叽叽咕咕的谈话声传得很远。鳖盖西头、下游那可是男人的天地,洗澡、吹牛、侃大山。洗完澡,有带草席的,往沙滩上一铺,躺下听拉呱的,小孩们不带席,用手将沙子一平,堆起沙枕头,围着老人听故事,观月圆月缺,看牛郎织女相会。说书、砸洋琴、唱拉魂腔的也常来这里演出,听困了,倒下头便睡。鳖盖和村子之间的沙滩平平坦坦,放电影搭戏台是个天然的好场子,两棵树之间拉个绳,就能放电影。村里有个青年在公社电影队上班,村里隔三差五就放场院电影。因为有熟人,有新片总是先到俺村放。一到放电影,小河南北四乡八村的村民携家带口都到这里集中,常常电影散了,沙滩上睡着的一大片。

   发大水时,鳖盖被洪水淹没,可鳖盖上的树,又成为一道分水岭,水绕树走,树在水中。六几年,本村的三哥娶媳妇,正赶上发大水,漫水桥已看不见,新娘子家在河南的村庄,迎亲的队伍干着急没办法。小河北的迎亲喇叭只好对着河吹。还是老族长有办法,找了一个盛麦的大缸,用绳子栓上,让两个小青年从鳖盖上泅水过河,把绳头拽给对方,将新娘子放进缸内拉过来,才拜堂成亲。七九年,上游江桥村的一个怀孕妇女,因为行动不便,在漫水桥上经过时不慎落水,被洪水冲到鳖盖上,被大树挡住。住在河边的金铃哥,不顾涛涛的河水,冒死游到鳖盖,将这名妇女救起。在乡亲们的帮助下,将这名妇女抬到村里紧急抢救,挽回两条生命。人们都说这是鳖盖显灵。从此,没人敢动鳖盖上一铲土。

   近几年,随着农村经济的发展,人们的手头宽绰了,盖楼的增多,河沙被挖了。鳖盖在老人的庇护叫骂声中,也逐渐消失,鳖盖已成了一个个臭水坑。清凉甘甜的河水不淌了,金灿灿的河沙不见了,群鸟合鸣的声音也听不到了。鳖盖已不存在,可我记忆中的老鳖盖,仍是一片圣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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