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满池塘水满陂,山衔落日浸寒漪。
牧童归去横牛背,短笛无腔信口吹。
——宋代:雷震《村晚》
一天之中,唯有落日时分,最能发人深思。一天将去,不知去向哪里。将要到来的,亦不知其从何处而来。彼去此接,从不中断。恍惚间,人生似乎只困在一天之中。雷震于黄昏时写此《村晚》诗。写眼前之所见,乡村景美,人儿悠闲,如观一幅画卷,令诗人羡慕不已。然而诗人作为旁观者,是画外之人,美景虽共赏,悠闲却是他人的。诗人只是看看,羡慕一番,赞叹一番。然后怎样呢?独自回到自己的屋子,乘着余兴,写一首优美的诗。当太阳落下,夜幕降临,美丽的画面也就消失了。虽曾看到过,感到快乐,也写入了诗,然而真的拥有过吗?怎样才算拥有?
春夏间的乡村,美如画卷,羡慕的人则都是旁观者。当局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安然闲适,然而多是不知其美好之所在。旁观者羡慕的同时,”画卷”中的人何尝不也在羡慕他所看到的对象。彼此都在对方身上找到可羡慕的东西,而看待自身,则是平淡而乏味。身份不能交换,思想不能交换,不然则都会增添许多趣味,会对自己的生活感到充足而美好。
小小孩童,不知道世界之广大,也不会去想象世界究竟有多少未知,眼前的一切就是全部。年长的人见到自由玩耍的儿童,则会羡慕,并感叹一番。自己也曾经是个孩子,今日已长大如许。那些时光终究是怎样过去的,怎么一下就到了这里?恍恍惚惚,已不能清晰记得,想要细思,则茫然无措。再也回不到过去,不能再像孩提时那般无忧无虑,只剩下羡慕和感叹到份。学了许多,知道了许多,反而开始嫌憎自己的浅薄。世界之大,以及许许多多对未知,越来越无从想象。再也不能完全轻松,再也不能存粹愉快。忧愁日侵,烦恼不断,恐怕只有停止了思想而后已。
人生虽短暂,却也有许多阶段。一路向前,有收获,也有失去。尝遍酸甜苦辣,混沌了人生滋味。追求甜蜜,却总在酸苦中挣扎。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却早已迷失。羡慕其羡慕的,却不会情愿成为眼前羡慕的那个人。仍孜孜追求自己所要追求的,虽不知其何时到来,也不知最终能否到来,却也不轻易放弃。结果固然重要,追求的过程才是全部意义之所在,一旦放弃,则人生全部的意义都将失去。虽痛苦也要坚忍,所真心羡慕的,看看就罢了,纵使再美好,也不敢去触碰。结果不到来,难以分辨究竟什么才是对的。处茫然之中,可悲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