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庆伦,爱好写作和音乐,喜欢摄影和旅游,现就职于三台县人社局,从事机关党务工作。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此作姑且称之为《童年》,是因为我的童年在记忆中几乎一片空白,但我还是怀念童年。故记之以存正。
小时候,我最顽皮,也最淘气,爬高上梯,整天一身泥,光着脚丫子,满院子里窜。大人们说这娃儿太“匪”,说不定哪天要遇到鬼。我可不管这些,仍一如既往,尽情地玩,没有忧也没有愁。不幸得很,在我四岁那年的春天,一次与小伙伴们“比赛”跳高时,从高出我一倍的碾子上栽下来,左腿粉粹性骨折,一医就是三年,我差点成了“独立团长”(当时医生说要截肢)。幸亏父母不遗余力,八方求助,远在陕西的大舅、北京的幺舅都给我寄来进口针药,才使我得以保全,能够两条腿走路,直到读初中时,左脚还有点瘸,现在想起来都有点后怕。
我不知道母亲为何早早的离我而去了。就在她去世的那天,正是大年初一。清晨,我被脆响的爆竹声惊醒,以为十分热闹的新年就此开始,可以尽情玩耍的日子到了。可是,等到起床一看,在母亲住的房间里挤满了本生产队的人,一个个泪眼朦胧,唏嘘无语,说是母亲不行了,要赶快去医院抢救。终于到了下午,从医院回来的母亲真的不行了,担架上是紧闭双眼的停止了呼吸的母亲,就放在我们屋子对面的山垭的平坝上。于是大家从呜咽到大啼,以至于失声痛哭,心痛这位好心人丢下一家老小走得太早。我虽然还不太懂事,却从大姐、二姐的抚摸和安慰中明白了什么,也跟着哭了起来。泪水打湿了我的衣襟,落在地上……毕竟我才五岁。
从此我才知道什么是忧,什么是愁,原来那个活泼顽皮的淘气鬼不见了。父亲便给我分派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洗碗、扫地、捡柴,使我无法脱身再象原来那样与同院子的孩子们玩耍,捉迷藏、办家家、跳方格都与我无缘。
父亲便承担了家庭生活的重担,带领全家挣工分辛苦度日,家中也少了往日的温暖和欢笑,一个个寡言少语,父亲那特有的军人气质也被拮据的生活消磨得荡然无存。当时二姐读初中,我开始读小学,妹妹才一岁多,一家五口还算过得去。日子便这样飞快的流逝。
真是祸不单行。就在我母亲去世的第二年,我刚七岁,又发生了一件不幸的事情,差点让我上了“西天”。
那年夏天,烈日炎炎,知了的叫声一阵高过一阵,大片大片嫩绿的油桐树叶吸引着我和我的同伴们。午饭后,我们相约来到阴凉的树底下,谈论着各家的趣话,串串欢声笑语飞出树林,我们似乎忘记了阳光的毒辣,尽管汗水顺着脸蛋往下滴,我们却根本不晓得热。兴之所至,有人提议爬上树去网蝉子。于是大家拍手称快,便分头去准备工具。我找来一根竹蔑做成圆圈,用线系好接头,再找来一根长长的竹竿将这圆圈横绑在竹竿的尖端,又到房檐屋角上寻找蜘蛛网,将蜘蛛网粘附在圆圈上,越多越好,这样网蝉子的工具就做好了。不到半个时辰,我拿着制好的工具出现在大家面前,都伸出大拇指夸奖我,况且网蝉是我的拿手好戏,我敢于爬到很高的树上网到蝉子,这是伙伴们无法做到的,因为那些蝉子不乖,只要你一靠近树下,它便倏地一声飞到最高处,你就拿它没办法了。因此很多同伴都惮于爬高,他们担心磨破手掌,划烂衣衫,甚至摔下地来,伤了腿脚,我却不怕这些。
听着那蝉儿欢快的鸣叫,我陶醉了。尤其是我家自留坡上那株高大的油桐树上,蝉子特别密集,那是个网蝉的好去处,树子枝繁叶茂,亭亭如盖,最妙的是树上还有一根碗口大小的枝桠,如人的手臂样平伸出去,爬上去可以坐在上面歇气。在大家的怂恿下,我迅速的爬上了大树,伙伴们递上我的工具,我便小心翼翼的向蝉儿靠近。那蝉儿确实灵动,还没等我的网挨上,它就飞起来,而这恰恰中了我的圈套,那密实的蜘蛛网使它再也无法脱身,翅膀被牢牢粘住,尽管它使劲的乱蹬乱踢,可惜越使劲就粘得越牢,徒劳无益,最终不能动弹,这下才将它慢慢拿下,递给伙伴们,擒在手中,首战告捷。大家一齐欢呼,“再来一个!”这个场面我不知经历过多少回了,便又开始搜寻目标。
蝉儿们眼见同伴被捕获,便又忽的飞开,一会儿又聚拢到这棵大树上来,只是静伏于树梢或离树干更远的地方,使你不能发现和捕捉,有的更精,似乎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竟然就停在我脚下的枝丫背面。天气也着实太热了,蝉儿们终于耐不住了,又长一声短一声、高一阵低一阵的叫唤起来。一阵凉风吹来,树叶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组成一支盛夏交响曲。我和同伴们都静默下来,停止了动作,似乎怕打乱了这氛围,担心这旋律会中断或卡壳。等它们一曲奏罢,我们便又开始了行动。
“那只,那只,又大又叫得响的那只,捉住它!”同伴中有人发现了一只离我头顶最近丫枝上停歇的一只大蝉子建议道。好,我就捉住这只!我便轻轻挪动身子,再抱住粗大的树干,向上爬去。这种情形最考“技术”:摇晃大了,要惊动它;慢了,它就飞了。我是爬树冠军,又是网蝉高手,我暗下决心:一定要捉住它!近了,近了,我已经站在蝉子停留的丫枝下面的一根枯树枝上,可惜离树干太远,够不着,便小心地移动脚步,轻轻向目标靠近。由于离地太高,加之求胜心切,一阵紧张和激动,使我有点飘飘然的感觉,而自己站立的是一根枯枝,就在刚要靠上去网住蝉子的时候,只听到“叭”的一声,不幸的事情发生了:我从一丈多高的树上掉了下来,一个倒栽葱,摔在大树底下的乱石坟岗之中,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当我从酣梦中醒来,已是七天七夜后的早晨,映入眼帘的是父亲和亲友们那惊疑不定又满含欣喜的眼神,大家都长长的舒了口气:醒过来了,终于醒过来了,这娃有救了!
原来,我摔下树后,伙伴们都吓呆了,一个个象闯了大祸似的跑开,幸亏三妈发觉气氛有点不对,才问出个究竟,赶忙来到树下,把半死不活的我从乱石堆中抱回家,放在大簸箕头,又叫人去通知赶场的父亲马上回来。这下把全队的人都惊动了,有的说,这下完了,摔死了;有的说不死也是终身残废……等到父亲满头大汗的跑回家,拨开众人,看着紧闭双眼的儿子,他心如刀绞,饭也顾不得吃,就背起我向马路上跑去,幸亏拦了一辆拖拉机,终于送到了富顺区医院抢救……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三天、四天……始终不见我睁开眼睛,仍然处于昏迷状态。医生竭尽全力,父亲更是一刻也不离开病床,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我这棵“独苗苗”可不能断啊!雪白的墙壁,昏暗的灯光,静静的病房里只有输液器的微弱滴液声和父亲的叹息陪伴着挣扎在死亡线上的我。父亲每天以泪洗面,茶饭不思,夜不成眠,只在心中默默的祈祷:老天爷啊,我的命咋这么苦哦,请保佑我这棵独苗苗吧,来世当牛作马报答你,如果可以替换的话,我愿替儿去死!
不知是药物的作用还是父亲虔诚的祈祷,经过七天七夜我终于从死亡边缘走了回来,睁开眼睛,活过来了!
过了一个月,我便从医院回到家中疗养,笑容又重新回到一家人的脸上。
炎热的夏季很快就过去了,但这次事故给我留下了血的教训:珍惜生命,远离蝉子!身体倒没有什么大的伤害,但头盖骨破裂,到小学毕业都还没有长拢。
这一摔,摔碎了我童年的梦,也摔掉了我童年的美好记忆。
唉,我苦难的童年。
后来,我便是读书求学,从小学到初中、高中,沉默寡言的父亲节衣缩食,变卖了家里几乎所有财产供我读书,而我也还算争气,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只是命运不济,中考和高考均因几分之差名落孙山。高中毕业后,我开始教书,然后从政,直到现在,我一直在追忆逝去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