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买臣,字翁子,吴人也。家贫,好读书,不治产业,常艾薪樵,卖以给食,担束薪,行且诵书。其妻亦负戴相随,数止买臣毋歌呕道中。买臣愈益疾歌,妻羞之,求去。买臣笑曰:“我年五十当富贵,今已四十余矣。女苦日久,待我富贵报女功。”妻恚怒曰:“如公等,终饿死沟中耳,何能富贵!”买臣不能留,即听去。其后,买臣独行歌道中,负薪墓间。故妻与夫家俱上冢,见买臣饥寒,呼饭饮之。
后数岁,买臣随上计吏为卒,将重车至长安,诣阙上书,书久不报。待诏公车,粮用乏,上计吏卒更乞丐之。会邑子严助贵幸,荐买臣,召见,说《春秋》,言《楚词》,帝甚说之,拜买臣为中大夫,与严助俱侍中。是时,方筑朔方,公孙弘谏,以为罢敝中国。上使买臣难诎弘,语在《弘传》。后买臣坐事免,久之,召待诏。
是时,东越数反复,买臣因言:“故东越王居保泉山,一人守险,千人不得上。今闻东越王更徙处南行,去泉山五百里,居大泽中。今发兵浮海,直指泉山,陈舟列兵,席卷南行,可破灭也。”上拜买臣会稽太守。上谓买臣曰:“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今子何如?”买臣顿首辞谢。诏买臣到郡,治楼船,备粮食、水战具,须诏书到,军与俱进。
初,买臣免,待诏,常从会稽守邸者寄居饭食。拜为太守,买臣衣故衣,怀其印绶,步归郡邸。直上计时,会稽吏方相与群饮,不视买臣。买臣入室中,守邸与共食,食且饱,少见其绶,守邸怪之,前引其绶,视其印,会稽太守章也。守邸惊,出语上计掾吏。皆醉,大呼曰:“妄诞耳!“守邸曰:“试来视之。”其故人素轻买臣者入内视之,还走,疾呼曰:“实然!”坐中惊骇,白守丞,相推排陈列中庭拜谒。买臣徐出户。有顷,长安厩吏乘驷马车来迎,买臣遂乘船去。会稽闻太守且至,发民除道,县长吏并送迎,车百余乘。拜为太守,入吴界,见其故妻、妻夫治道。买臣驻车,呼令后车载其夫妻,到太守舍,置园中,给食之。居一月,妻自经死,买臣乞其夫钱,令葬。悉召见故人与饮食,诸尝有恩者,皆报复焉……
居岁余,买臣受诏将兵,与横海将军韩说等俱击破东越,有功。征入为主爵都尉,列于九卿。
正文:
朱买臣,字翁子,汉武帝时候吴地(今江苏一带)人。
朱买臣是西汉鼎盛时期较为出名的文官之一,和当时的东方朔、枚臬、严助、司马相如等人齐名。
朱买臣
朱买臣八岁时,父亲死了,十五岁结婚时母亲也死了。朱买臣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什么亲戚,只能够靠自己的个人本领过活。因为父母都是农民,没有什么家业传给他,他自己又不会整治产业,只好住在祖传的一座小茅屋里,时常穷的揭不开锅,只好上山打柴,挑到集市上换米充饥。
朱买臣家里非常贫穷,但他却极其喜欢诵读诗书,经常书不离手,读诗朗朗,怡然自乐。他的妻子蔡姬看到他摇头晃脑的样子,有时气愤不过,把茅屋里的经书全部扔到了门外,朱买臣赶紧跑出去,一边捡起经书,一边大叫:“别扔,别扔!这是我的宝贝,别扔!”
家里家徒四壁
上山打柴时朱买臣也书不离手,特别喜欢一边担着柴在山路上缓步而行,一边大声诵读。他的妻子认为乡野农民,读书没有什么用处,多次要求朱买臣不要这样。但朱买臣不听,更是大声朗诵,惹得路上行人频频回头,指指点点。蔡姬大怒,认为朱买臣不知羞耻,要求离婚,朱买臣陪笑着说:“我朱买臣到五十岁时一定能荣华富贵,现在已经四十好几了,你已经苦了这么多年,到我当了大官,那时候你就可以享享清福了。”蔡姬一听这话,更加气愤,说:“等到那个时候,我早就饿死了。”不久,蔡姬就离家出走,嫁给了一个修路人。
朱买臣与妻子蔡姬一起上山打柴
朱买臣在事后苦笑着说:“也好,也好!”说完又拿起了诗书,摇头晃脑地读了起来。
此后不久,朱买臣独自在路上边走边诵读,背柴从坟墓间经过。他原来的妻子和她现在的丈夫一起来上坟,看见朱买臣饥寒交迫,就喊他去吃饭喝水。
朱买臣经过墓地
过了几年,朱买臣认为他已经饱读诗书,经过好友严助的推荐,于是进京面见汉武帝。汉武帝召见了朱买臣,和他谈到《诗经》、《楚辞》之类的,无不信手拈来,出口成章。汉武帝龙心大悦,授他为中大夫(汉官制中较高的一种,相当于现在的地委书记一级)。
正当这个时候,东越国(今福建一带)叛乱,朱买臣向汉武帝进谏道:“东越国山高地险,隘口众多,许多峡谷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过。但现在东越国不占据小口、峡口,却把军队的指挥部设在太湖(今太湖东北),皇上只要派十万水军日夜操练,等兵练熟之后沿江而下围住太湖,一定能把他们铲除得一干二净。”
汉武帝大喜,任命朱买臣为会稽太守 ,带领十万大军操练,南下攻打东越国。在接近会稽时,朱买臣望着他熟悉的山山水水,感慨地说:“唉,总算富贵还乡了。”
朱买臣衣锦还乡
当初,朱买臣贫困时曾经在原会稽太守官府中寄食过。现在朱买臣被任命为会稽太守,回来时,耍了一个小计谋,仍然穿着原来的破烂衣服,看起来蓬头垢面、肮脏不堪,怀里却揣着太守印符,步行到了会稽太守官府。
那天正是黄昏时分,太守府内众多官员正在大厅里饮酒作乐。看到朱买臣进来,都装着没有看见。朱买臣也不答话,故作颤颤抖抖的样子进入了里面太守府卫士的房间。众卫士正在吃饭,看到朱买臣依然是那副落魄潦倒的样子,叫他坐在桌案的一角一起吃饭。吃了个半饱以后,朱买臣故意把怀里包装太守印府的黄绢帛露出一个边角来,卫士们瞧见了,觉得朱买臣怀里能有黄绢帛,很奇怪,伸手一扯,一个东西掉在了地上,拾起一看,是会稽太守印符。卫士们大吃一惊,赶紧到大厅报告府内官员。那些官员喝的东倒西歪,烂醉如泥。守卫们急奔向前,摇着沉沉大醉的官员们着急地大喊:“怪事,怪事!快醒醒,快去看一看,朱买臣有太守印符呢,有太守印符呢!”众官员没有听清楚,都迷离着眼睛问:“什么,什么太守印符?……”众官员被守卫们附扶进房间一看,果然是太守印符,都吓了一大跳,太守府副官白守丞更是吓得脸直冒汗,双腿直发抖。
他曾接到上面的公文,说新太守就是这几天来上任,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并且太守是他们一向轻慢的朱买臣,白守丞叩头便拜,一边叩头一边大呼:“属下该死,属下该死!……”朱买臣冷哼了一声,站直了身子,慢慢地踱出了大门。
会稽大小官员听到太守已经到了,赶紧发动民众夹道欢迎,这样朱买臣的行车和军队才徐徐进入城内。
在太守府边的入口旁,朱买臣看到自己原来的妻子蔡姬和她现在的丈夫正在修理道路,朱买臣命令属下把他们俩叫到了马车上,一同到了太守府内,并且把他们安置在园中居住,用精美的食物供养他们。
将他们安置在园中居住
过来一个多月,蔡姬越想越惭愧,于是在一棵梧桐树上吊死了,朱买臣厚葬了蔡姬。
改嫁的蔡姬
朱买臣当了太守,于是重赏原来对他有恩的人。“滴水之恩,必涌泉相报。”
又过了一年多,朱买臣操练好了水军,接到皇上的诏书,和纵横大将军韩说一起带兵攻打东越国,沿江而下,势如破竹,东越国大败,只好再次向汉朝表示臣服,每年上供五万匹绢和许多珍奇宝物。
朱买臣在这次战役中立了大功,被提升为主爵都尉,掌管守卫京都长安六十万的守卫大军,爵位列入九卿之中,显贵一时。
几年后,朱买臣因被人诬告谋反,被罢免。后又被提升为丞相长史,位登极品,权倾朝野。
当时的御史大夫(汉朝专管监察百官的官员)张汤和朱买臣的好友严助不和,张汤就以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把严助逮捕入狱,当张汤向朱买臣告诉此事的那天,朱买臣正坐在堂前的一张虎皮大椅子上,看见张汤进来,一转身,给了张汤一个冷背。
又过了几个月,朱买臣搜罗到张汤想谋反的证据,向汉武帝告发了他,张汤被迫坐罪自杀了。
汉武帝看到朱买臣的权势太大,恐怕长此下去会对自己的统治不利,心存忌惮。最终,朱买臣因参与诬陷御史大夫张汤,被下狱处死。
朱买臣的儿子朱山拊从小聪明仁惠,长大以后也做到了太守、右扶风这样的大官,但朱山拊不过分张扬自己,也不与皇帝争权,扩大自己的权势,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最终能得以尽养天年,活到九十岁才死去,善终。
朱买臣是我国古代一位饱读诗书后当上朝廷大官,成就功名的代表人物,但因自视甚高,自傲且无度量,最终引来杀身之祸,后人足可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