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看,秦观似乎是个不折不扣的渣男。
他20多岁成名,诗词传唱江南,30岁就拜入苏轼门下,让才华逆天的苏轼赏识不已。
然而和作品一起走红的,还有他那一卡车都装不完的桃色新闻。
他和秦楼楚馆的姑娘谈情说爱,去官员家中和人家的歌妓偷情,给道馆的道姑写情书,跟恩师的爱妾朝云调情,甚至在被贬的路上还谈了个恋爱,简直是北宋的时间管理大师。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花心大萝卜,却写出了一首美到极致,空灵到极致,令无数痴男怨女赞叹,无数单身狗流泪的词——《鹊桥仙》。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首词的背后,似乎藏着这位风流才子的一段伤心事。
1.
公元1093年,秦观的心情很好。
这一年,他连续升职,在京城站稳了脚跟。又和苏门四学士同在馆阁,四人与苏轼苏辙诗酒聚会,每天有说不完的段子和开不完的玩笑。
更重要的是,他纳了一位美丽聪慧的佳人——边朝华。
朝华和朝云一样,都是侍妾。
众所周知,古代的男子可以光明正大地包二奶。
正妻忙着伺候公婆,操持家务、带娃,而二奶的主要角色就是陪着男主人风花雪月,花前月下,因此通常来说,二奶的颜值不能太低。
朝华是妥妥的女神级人物,年轻貌美,多才多艺,俨然仙女下凡。
成亲那天,望着身边的美人,秦观觉得自己快乐得像神仙。
四绝
天风吹月入栏干,乌鹊无声子夜阑。
织女明星来枕上,了知身不在人间。
然而蜜月期并没有持续多久,这一年,宋哲宗亲政,政局开始向不利于旧党的方向发展。
恩师苏轼被贬定州,敏感的秦观顿时觉察到危机的气息。
苏轼在朝担任要职的时候,政敌就时常抓住他的作风问题,阻止他升迁,如今苏轼外贬,政敌自然更不会放过他。
夜雾茫茫,室内一灯如豆,秦观在灯下枯坐,神情甚是委顿。
朝华担心地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秦观望着那张青春美丽的脸,终于下定决心提出分手:你还年轻,可以嫁个更好的人家,而不应该跟着我受罪。
朝华哭成泪人,执意不肯。
秦观劝她:别哭了,聚散是人生常事,或早或晚,我们都要分开。
他决绝地唤来朝华的父母,让他们带走了她。
朝华走后,秦观失魂落魄,独自喝着闷酒,像是开导自己似的写道:
遣朝华
夜雾茫茫晓柝悲,玉人挥手断肠时。
不须重向灯前泣,百岁终当一别离。
3.
但朝华也已经对秦观动了真情,离开不到二十天,她就耐不住思念的折磨,主动向秦观求复合。
两人又在一起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
家中虽然一派祥和,外界却已是山雨欲来。
公元1094年,党争加剧。
随着领导班子的换届,旧党人物纷纷下台,作为苏轼首席爱徒的秦观自然不能幸免。
收到贬谪杭州通判的诏书,秦观带着一丝不甘和留恋,和朝华一起乘船南下。
舟行路上,惩罚力度升级了,由杭州通判改判处州监酒税,从一线城市副市长到三线城市的小官,官职一落千丈。
原来秦观的罪名只是“影附苏轼”,也就是跟苏轼走太近。可旧党收集到的新证据表明,秦观在编纂前任皇帝的实录之时,立场有点暧昧,对神宗不敬。
秦观知道,新党不可能就此罢休,贬谪处州,或许远远不是终点,天知道未来还有多少打击报复。
他知道这一路都有人监视着他,更知道任何表示不满和牢骚的话都能成为政敌的把柄,这些恩师苏轼都给他示范过了。
因此他只是痛苦地对那个决意跟随自己到天涯海角的爱妾说:你不走,我无法全心修道,你这就离开吧。
朝华的心碎成了玻璃渣,她不懂修道,也不懂党争,她以为爱情就是两个人在一起这么简单。
没想到再一次被分手,竟是这样的理由。
一个让人无法反驳也无法接受的理由。
她再一次离开了,这次,她没有回头。
夕阳西下,她的身影逐渐远去,他的心也一寸一寸地死去了。
再遣朝华
玉人前去却重来,此度分携更不回。
肠断龟山离别处,夕阳孤塔自崔嵬。
他从此再也没有纳过妾。
一个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主宰的人,又怎敢轻易给别人承诺呢?
4.
情,似乎是秦观一生的关键词。
年轻的时候,他多情。
虽然与高邮老乡徐文美琴瑟和鸣,却不影响他不时跑到浪漫的扬州寻求艳遇。
爱情是灵感的催化剂,为了写出好的作品,秦观同学不惜牺牲读书带娃的时间,孜孜不倦地跑到扬州寻找灵感,为艺术献身的精神感人至极。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他20多岁那年,他就写出了那首令他大红大紫的代表作—《山抹微云》。
这首词,自然也是为某位姑娘写的。
不知道正妻在家中养蚕织布的时候,听着路过的村人口中哼唱丈夫写的:“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的时候,脸色是青的还是白的。
人到中年,秦观变得深情。
他羡慕苏轼有朝云这样理解他、追随他,对他一心一意的红颜知己。
因此有意给朝华起了相似的名字,希望自己和朝华能像恩师他们一样,生死相随。
可惜事与愿违,朝云在岭南吃尽了苦头,终于过早离世,或许是不想让朝华重蹈朝云的覆辙,他只得狠心将她送走。
他知道,真正的感情并非长相厮守,只要两颗心互相牵挂对方,就算不在一起也胜过在一起。
就像他和恩师苏轼,他和妻子徐文美,还有苏门其他的学士,他们同甘共苦,同进同退,虽然相聚的日子少得可怜,感情却从未改变。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